[柯TJ] 10 ways I meet you

Curtis与T.J在十个平行世界里的十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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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J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大学生活会是这个样子的。他的好哥们Trevor当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来吧兄弟,大学里有你想象的一切,party、舞会、酒精以及数不清的漂亮妞和帅小伙。

  “你说的仿佛我正要去巴黎旅行。”T.J推了对方一把,催促他快点儿掏出该死的车钥匙好让他坐进车里,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我可不想在塞纳河边上朗诵莎士比亚。”

  Trevor斜了他一眼,像是在嫌弃T.J的冥顽不灵,他坐进驾驶座里,说:“得了吧,T.J,说的就像法国人多看重莎士比亚似的,他们连三明治都不喜欢……除了厚底皮鞋。”车驶入驾驶道上时溅起了一片水花,“听我说,这取决于你自己。你想把它过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的。”

  “谢谢你的忠告,前面右转,我要下车了。”T.J努力压制住自己想翻个白眼的感受,在车子缓缓停靠道路边上时,打开车门,将书籍遮在衣服里,匆匆踏上州立图书馆的台阶。

  他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去华盛顿DC了,现在不得不把所有借的书全部归还——而且SAT考试结束后他也不想再看到这些书籍了。

  T.J抱着书匆匆来到借还台,在管理员录入书籍编号时倚在柜台上,看到远处的一排排长桌。有段时间他经常来图书馆,就坐在第二排长桌的左边第三个位置,那里采光很好,而且离T.J经常光顾的书架比较近。

  他有很多回忆落在这个图书馆里。在第二排右边的第二个位置,也就是他的斜右方,经常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那个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不排除他浓密的胡髭给他增加了外表年龄的可能。

  T.J是在一次寒假中注意到他的,当时T.J看一本无聊的书看到直打瞌睡,忽然斜右方的椅子被拉动了,他循声望去,是一个男人,刚从外面跑进来的样子,将棉线帽摘下来放在一旁,呼吸时白雾还没消散。他带来了外面冬天的寒冷。T.J忍不住偷偷打量那个男人,看他在读一本深奥的、比T.J手里那本还乏味的、巨厚无比的文献,有些年份了,略微泛黄的纸张上甚至还有一些勾画的笔迹。男人看书时很认真,冬日不那么炽烈的阳光将男人的侧脸勾勒出来,像一幅静止的油画。过了一会儿男人好像察觉到T.J的视线,余光轻轻扫了他一眼,T.J连忙低下头装作正认真看书上的词句。

  T.J经常会看到他,经常。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任何接触,但那种感觉非常好,就像一种更贴近于默契的东西在流动。

  管理员提醒T.J书籍已经全部归还完毕时,T.J才恍然收回目光,他对管理员道谢,回头匆匆再看一眼时发现原本坐在那个位置的男人不见了。

  很遗憾。T.J想,他本来打算去打个招呼的。

  有人在另一个柜台上登记借书,T.J在把借书卡放进口袋时,手臂被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他抬头看去,那个男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刚刚借好的书。

  T.J惊讶地睁大眼睛,借书卡从指缝间滑了下去落在地上。男人弯下腰帮他捡起来,还给了他。

  “谢谢,”T.J接过来,有点手足无措地说,“我是说……嗨。”

   

  他和男人一起出了图书馆,随意地聊了聊,T.J紧张到介绍自己时连中间名都加上了,包括他拥有的愚蠢的三个绰号。T.J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男人虽然一直给T.J一种沉默寡言且有点严肃正经的形象,然而实际上脾气不错,一直耐心地听T.J絮絮叨叨说着一些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事情,从不打断。

  当他听到T.J要去的那所大学时,他显得有些惊讶,唇抿了一下,说:“恭喜你,T.J。”

  外面的雨停了,他和男人住在不同的街道,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就意味着要分开了。T.J跟男人道别时,挥挥手,刚走出没几步,就又折返回来,追上相反道路上的男人,用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如果有需要的话,呃,没有需要也可以……我的意思是……”T.J将纸条塞到男人的手心里,说,“以后见。”

  男人好像嘴边抿着一丝笑意,连眼角和常皱眉头留下的印痕都温和了起来,他将纸条握紧放回时口袋里,说:“以后见。” 

   

  T.J在搞完一系列所谓新生联谊舞会后几乎是瘫在了宿舍里。Trevor给他打电话慰问时发出了毫不仗义的大笑。

  “闭嘴吧。”T.J头痛地爬起来查看自己明天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所需要的书籍,邮件里躺着一两封来自他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弟弟Douglas的问候。

  “你真的没搞到什么联系方式嘛?”Trevor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着T.J感情相关,“据我所知,多少爱情诞生于新生舞会。”

  “你的‘据我所知’需要更新了。”T.J说。他确实赢得了不少青睐,但是很奇怪,他总是没那个心思把任何一个感情发展下去。挂断电话后他把电脑关上,躺在床上还没整理好的衣服堆里。自从把电话号码给了那个男人后,他就一直在莫名期待着男人的电话。在开学前一晚男人给他打了电话,只是简简单单聊了几句。

  “祝你的大学生活快乐。”男人说,声音很低,传到T.J耳中带着通话时特殊的质感。

  “谢谢。”T.J急促呼吸着,轻声回答。

  他不知道男人的姓名、工作,甚至都不确定他和自己是不是住在同一座城市里。

   

  第二天T.J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按掉闹钟,坐在教室里时还忍不住犯困。

  教室里学生们都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T.J趴在桌子上补觉,压在那本厚厚的《世界革命史》书上,他真是搞不懂为什么第一堂课就要学这种听起来就像花白头发、说话慢悠悠的老教授在讲台上自娱自乐的东西。

  老师走进来时班里先是有一些小声惊呼,然后迅速地安静了下来。T.J听到脚步声从自己身边经过然后越来越远直到在讲台上停下。

  “你们好,接下来我将要教授本学期的《世界革命史》。”

  T.J就像一场梦被惊醒了,猛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讲台上的人。

  “我的名字是Curtis Everett。”那个男人依旧是T.J所熟悉的样子,视线越过前面几排的学生落在有点怔然的T.J身上,“很高兴见到你们。”

  T.J勾起嘴角,与Curtis的视线对接。

  我也是。

                

 

#2

  今天艺术馆闭馆。

  T.J接了个活儿,并为此筹划了一个月,只要今天一切按计划进行,那幅画就是T.J囊中物了。

  他作为一个盗画者,有时候并不是很明白那些有钱人为什么大费周章让他去盗一幅仿画。除了在黑市里骗骗那些对艺术不甚了解的新手外,根本不会有太多的利润。

  但谁在乎呢,只要给足了佣金,T.J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问,他不给雇主交底,雇主也没必要跟他掏心掏肺。他目前所有的身份都是伪造的,那些人只需要知道他的代号是“T.J”,并且是业界最有能力的盗画者就够了。

  T.J从艺术馆的后门监控盲区溜进去,闭馆期间馆内很清静。按T.J的计划,一层会有两个工作人员,他只需要借助沾了乙醚的手帕的帮助,在电梯间悄悄地换下衣服,接下来的事情就会顺遂很多了。

  他藏在一堵墙后面平稳着呼吸,据他的目的地还有两个厅的距离。而他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T.J做这一行很久了,对某些方面总是过分敏感,比如他通过脚步声就能基本推断出那个工作人员的一些特征。比如……

  T.J在工作人员与自己的距离最近时,用早已准备好的手帕试图像以前一样去捂住工作人员的口鼻。就在他快成功的那一刹那,工作人员往旁边一躲,拉住他的手腕,与他推搡到电梯间里。T.J的手腕被攥得死紧,那块手帕也掉到了地上。这个工作人员的行为超出了T.J的预期,若不是看到他身上的工作制服,T.J会以为那是个安保人员。

  电梯间里挤进了两个男人,原本就狭窄的环境显得更加逼仄,T.J看着压迫住自己的工作人员,顺着他的小臂肌肉一直向上看,视线越过胡髭落到他的眼睛上。

  工作人员摘掉了自己戴着的印了艺术馆名称的帽子,丢在地上,上前一步,两人的呼吸交错,如同馆外的夏天互相纠缠着的风。

  “Curtis。”T.J笑了,舌尖扫过唇,然后扬起一个笑容,“Curtis Everett。”

  他的劲敌。在无数个雇主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与T.J不同的是,Curtis坦坦荡荡地用自己的真实名姓和真实身份。T.J从来没见过他,在接下这个活儿时雇主说有一家为了这幅画也雇用了盗画者,并且让T.J小心。

  能让T.J被嘱咐要小心的人已经不多了。当时他只是在感叹一幅莫奈的仿画却也能有人趋之若鹜,现在想想,他早该知道另一家雇用的谁了。

  “我知道你。”Curtis盯着他,如果T.J的眼睛里藏着林木,那Curtis就是引燃一切的火,他们在电梯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几乎睫毛相缠,Curtis低声说,“而你如我想象,Thomas Hammond。”

  T.J被握住的手腕颤了一下,他在听到自己真名时闪过了一瞬间的不可思议,Curtis的掌心紧贴着他的脉搏,滚烫的感觉让他觉得呼吸都干燥,T.J咽了下口水,掩去惊讶,迅速勾起了笑意。

  他贴近Curtis,歪歪头,问:“既然那么巧,你愿意和我去吃顿午餐吗?”

  “Edgar给我推荐过一家餐厅。”Curtis脱掉了工作人员制服的外套,和帽子丢在一起。

  T.J耸耸肩,说:“我们的莫奈?”

  “去他妈的假莫奈。”

  

 

#3

  一个雨夜,Curtis从公司里出来,站在路灯下面等出租车。他没带伞,衣服被淋得湿透了。远远的他看见了车的长灯,于是站在路边挥了挥手。

  出租车停下来了。Curtis边低咒着这该死的天气边坐进出租车里。

  “雨挺大的,是吧?”出租车司机是个黑人,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

  Curtis将帽子摘下来抹了一把脸,“嗯”了一声。

  车子还没开,一个人影冲过来打开车门迅速坐下。

  Curtis皱着眉,说:“我以为这辆出租车只有我自己。”

  对方“啊”了一声,大梦初醒般看向Curtis,他微卷的头发被淋湿了贴在前额,全身湿漉漉的,连眼睛都像氤氲着水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外面:“还下着雨呢。”

  Curtis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前方的座椅,身旁坐着的男人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张没被淋湿的纸巾递给Curtis。

  司机在前方不耐烦地问:“可以走了吗先生们?”

  “橡树街15号。”

  “橡树街17号。”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地址,然后面面相觑,沉默淹没在汽车发动的声音中。

  Curtis在路上接了个电话,是电工打给他的,说雨太大了没办法前去检修电路,问Curtis能不能把预约改到明天早上。

  “那就明天早上。”Curtis揉了揉眉心,“请务必把电路修好。”

  T.J在Curtis挂断电话后,耸耸肩:“最近经常停电。”

  Curtis瞥了T.J一眼,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话。

  雨刷把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带走,街道上的灯光形成了一团团光晕,司机转了个弯,行驶在橡树街上。

  “你要来我家吗?”T.J小心翼翼地提议,“我的意思是,我家没停电,有吹风机……”T.J打量了一下Curtis身上湿透的衣服,说,“也能洗个热水澡。”

  司机把车停到15号前时,T.J付了钱,又看了Curtis一眼,见对方无动于衷只好自己下车,在家门口掏钥匙时觉得有点遗憾。

  就在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一刹那,他听到出租车又传来一次关门声。

  Curtis全身湿透,望着同样湿漉漉的T.J。

  “谢谢。”Curtis说。

 

 

#4

  “我觉得你刚刚提到的说法有很大的错误,它显然在这个情境下不成立。”

  “我并不赞同你的说法。”

  “然而我并不在乎你赞不赞同,奶油蛋糕卷上就应该抹覆盆子酱,最好再加上蔓越莓干。”

  “太腻了。”

  “蛋糕不就应该是甜的吗?难道你还要抹芥末酱?如果你真的这样打算的话我希望你能去开一个墨西哥卷的连锁店,地址就选在华盛顿大街上,绝对会畅销。”

  “奶油蛋糕卷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奶油。”

  “能再加一层巧克力酱吗?老天,我根本没法想象你口中光秃秃的蛋糕卷。”

  “并不是光秃秃的,我会加上新鲜蓝莓。”

  “巧克力酱呢?”

  “如果你乐意的话。”

  “我不仅要加上一层厚厚的奶油,还要抹巧克力酱,然后涂满覆盆子果酱,点缀蔓越莓干……你刚刚说可以加新鲜蓝莓?”

  “是的,但是作为蛋糕师……”

  “请听我说,这是我自己的生日蛋糕,我想怎么设计都行。那就再加几颗新鲜蓝莓,最好能摆放成‘HB to T.J’字样。”

  “……T.J?”

  “鉴于Thomas Hammond名字太长,简略为‘T.J’,有什么不妥吗William先生?”

  “……William?我记得我姓Everett。”

  “等一下……shit!抱歉我的意思是,呃,我或许打错了电话?您是William先生对面的那家蛋糕店的Curtis Everett蛋糕师?”

  “而你在争论了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我真的很抱歉,之前想去定你做的蛋糕,但当时恰巧你不在,我就存了门上挂着的手机号码……呃,这真是有点尴尬。”

  “虽然如此,但作为蛋糕师我不得不坚持我的观点,覆盆子酱和蔓越莓干放在奶油蛋糕卷上简直糟透了。”

  “还有巧克力酱!”

  “对,加上巧克力酱。”

  “而我也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当面谈一下这个,我这周周六下午和晚上都有空,两点半见怎么样?就在你的蛋糕店里。”

  “不如三点半见。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出你所说的奶油蛋糕卷抹覆盆子酱,再加上蔓越莓干。”

  “你又忘了巧克力酱!”

  “抱歉,还有巧克力酱。”

 

 

#5

  那是一座位于荒郊的墓园。踩断枯枝时还会听到树上乌鸦凄厉的叫声。

  Curtis每两个月都要来一次这个墓园,并且更换墓碑前的花。墓碑上的照片说明墓主人是个年轻人,他的名字是Edgar。死于一次意外事故,而Curtis目睹了这一切。

  Edgar曾无比信任他,Curtis相信他在去世前的一秒也是这么信任他的。这让Curtis经常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希望能多来看看Edgar,好让自己减轻点儿压力。可这看起来没什么用处。

  同样会来荒郊墓园的还有一个男人,经常穿着白色衬衫和一套深色西装,也经常带着一捧新鲜的花。Curtis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月来一趟,或者更频繁。因为Curtis会经过他放花的墓碑,据他观察花总是才放了不长时间。

  Curtis没怎么和他打过照面,只远远地看去发现那个男人长得很精致,棕褐色的卷发柔软极了,他经常什么也不说,站在墓碑前呆一会儿就走了。

  墓园门口有个荒废的小房子,曾经还有人看守这里的时候,进墓园前要登记姓名。Curtis偶尔翻过一下,上面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了,但依稀可以推断出那个男人的名字,简简单单地用签字笔写着“T.J”。

  Curtis合上本子的时候,T.J刚刚从墓园里出来,沉默地走到了停车场,踩断的枯枝就像零星的墓碑一样凄凉。

  

  Curtis怎么也没想到T.J会来找他。他刚刚把一捧花放在Edgar的墓前,回头时发现T.J也来了,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什么。

  Curtis从他身边经过时被T.J拉住了衣袖。

  “嗨。”T.J说,他眨了眨眼睛,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的车坏了,拖车公司要半个小时后才会赶过来,所以……能不能载我一程?”

  Curtis也没多加考虑,点点头,给T.J拉开了车门。

  “我每个月都要去看一次那个墓碑,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年轻的时候玩的有点开……死于吸毒过量。”T.J叹了口气,“你呢,Curtis?”当Curtis投过疑问的眼光时,T.J耸耸肩:“我去翻过那个访客登记,看到了你的名字,所以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是我的朋友。”Curtis有点沉重地说,“一场意外……他还很年轻。”

  “他们,”T.J纠正,“他们都很年轻。”

  Curtis点了点方向盘,空气里是压抑的沉默。

  “很高兴见到你……其实也并不是很高兴,就我的车坏了这方面而言。”T.J下车时说。

  “再见,T.J。”Curtis说。

  “再见。”

 

 

#6 (注1)

  法国的空气总是像混着红酒,正值雨季,从塞纳河上积聚的水汽造成了一场夜间骤雨。T.J醒来时天才蒙蒙亮,清晨有些冷淡的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中钻进来,在室内形成明显的光影分界。

  他摸过手机,Elaine已经发了快五条短信催促他去玛黑区的一家老派的裁缝店里拿定制的礼服。T.J倒回床上,砸在松软的枕头上,他可以肯定Douglas也收到了同样多的短信。在十一月份有个舞会,Elaine要带着他们出席,于是提早就去那家裁缝店里订做了礼服,现在正是需要拿回来的时候,而家里人都觉得应该让兄弟俩去拿,顺带可以散散心。

  T.J洗漱完后敲开了Douglas的房门,对方早就起床了,正抱着电脑处理那些烦人的邮件。T.J走过去瞥了一眼,直接把电脑合上了。

  “散散心,兄弟。”T.J倒了杯水,靠着沙发说,“我们该去拿那该死的礼服了。”

 

  玛黑区离T.J他们住的地方很近,街道上还有一些积水,T.J裹着一件外套匆匆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店标。

  那家裁缝店还算非常醒目,黑色古漆大门,旁边老旧的墙上掉落了一些漆,贴着一张禁烟标志。然而T.J在踏进那家店时绕过了一个绿皮垃圾桶,还顺便踩到了一个烟头。

  是一个年轻人接待的他们,Douglas熟练地用法文跟他问好,说了一下那份订单。T.J的法语不是很好,他的注意力被那些布料和店内古朴的装潢吸引了,只在隐约中听到了“Edgar”,这大概就是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Edgar带他们去里面的制作间看成衣,T.J跟在后面,好奇地一路打量。他上次没有过来,只是让Elaine带来了数据。这次看起来一切还挺新鲜。

  制作间里有几张长桌拼接的工作台,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有一个男人,从T.J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他正在弯腰测量着什么,随着动作T.J能看到他手臂上线条优美的肌肉。

  “Curtis,那瓶酒呢?”Edgar高声喊着,里面的男人应声抬头,他有种思考过程被打断的不悦感,指了指身后那个小房间。

  Edgar去小房间里捞出一瓶冰酒,倒在高脚酒杯里端给他们。

  “谢谢。”Douglas接过来,递给T.J,“能给我们看一看成衣吗?”

  “稍等。”Edgar去打包好的订单堆里按编号寻找着,“应该是放到里面了,请跟我来。”

  Douglas与T.J对视一眼,T.J耸耸肩示意随便你反正我不想进去。Douglas叹了口气跟着Edgar去了里间查看成衣。

  房间里有点热,T.J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抿着杯中的酒,经过冰水浸泡后有种正在融化的清冽感。Curtis好像做完了手头工作,登记完数据后坐在原处翻看一些图纸。

  T.J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对面。Curtis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重新放回设计图纸上。

  “嗨……你是美国人吗?”T.J用有些蹩脚的法语问,“我的意思是,你的名字听起来不像常见的法国名字。”

  Curtis翻页的手指顿了顿,皱了下眉。

  真是个糟糕的开头。T.J现在想把酒浇在头上好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

  “抱歉,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是……但是这有点奇怪。”T.J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我应该没见过你,但是有种熟悉感,你很特别。其实说不定我们也见过。我来法国的次数不多,你去过美国吗?”

  Curtis抿唇,胡髭遮挡了他许多神情,他睫毛颤了颤,眼睛里是深邃的蓝,他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烟,递给T.J一根,“抽吗?”

  他说法语时声音很低,像是带着沉淀下来的法国情调。T.J接过来,打量了一下。Curtis掏出火机时T.J凑过去点烟,他们离的很近,呼吸交错间周身都是纠缠在一起的清爽的味道。

  “这真的很奇妙。”T.J只抽了一口就把烟放在了高脚酒杯上,火光燃烧留下烟灰,“我进门一看到你,就觉得一定要和你说话。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非常急迫、强烈,呃,我的法语不是很好,有些词语发音很难。但是,我觉得如果我走之前没和你说话,就会错过……某些重要的东西。”

  Curtis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T.J沉默了一下,从Curtis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影子,他知道Curtis在听自己说话,但或许是自己发音太过古怪,总是有些词不达意。

  T.J转了转酒杯,将烟拿下来防止烟灰落进酒里。他说:“巴黎非常漂亮,虽然这段时间天气不是很好。这些设计图是你画的吗?很好看。”

  “谢谢。”Curtis说,还是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只是努力地想和你说话……说什么都行,你相信命运吗?我是说各种注定的事情,比如我虽然之前定做衣服时没有过来,但我今天一定会出现在巴黎的玛黑区,然后遇见你。”T.J耸耸肩,表情无比认真,“你听钢琴吗?”

  “听过。”Curtis点点头。

  “你喜欢巴赫吗?他的曲子虽然很难弹,但是确实很不错,你知道的,经典。”T.J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但看到Curtis沉默的表情,叹了口气,“没关系,我只是……”

  小房间里传来谈话声,Edgar好像在问Douglas确定由他自己带走这三套衣服吗。然后他们两个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三套礼服。

  T.J看见他们,从桌子上抓了支笔,在废弃的图纸背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希望我们能保持联系……我回去会好好练习法语,如果可以下次可以聊得久一点。”T.J放下笔,“虽然有时候我可能接不了,毕竟有时差,但是如果知道是你的话,我一定会回电话的。”

  Curtis将图纸转过来,看着电话号码,将烟熄灭在烟灰缸里。

  “可以走了吗?”Douglas将手里的一套衣服塞到T.J怀里。

 “再见。”T.J回头,对Edgar道别,然后对Curtis眨了眨眼。

    

  两位客人走后,Edgar拉了把椅子坐在Curtis对面,用流畅的英语好奇地问:“Curtis,你认识他?”

  “他?”Curtis用英语回答,“以前没见过。”

  “他都跟你聊什么了?”Edgar好奇地追问。

  “我不知道……我的法文不是很好。”Curtis说,“他说了很多,但有些没听懂。”

  Edgar瞪大眼睛,然后摊手:“你想知道的话,给他打电话或者别的方式,直接问他就好了。”

  Curtis沉默了一下,图纸上的电话号码就像在提醒着他什么。

  他站起来,捞起外套,往门外走。

  “快点儿,他们说不定还没走远。”Edgar嘱咐。

  Curtis匆匆出门,走得太急差点踢翻了那个垃圾桶。他终于追赶上T.J,T.J转过身时惊喜中掺杂着茫然,好像在找一句适合的法语做一个不那么蠢的对话开头。

  “我的法语不好。”Curtis打破了沉默,说。

  T.J听到英语时有点疑惑,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扬起一个笑容。

  “我也是。”

   

                     

#7

  Curtis已经为家里这个不速之客头痛很久了。

  他作为一名特警,三天前刚刚破获了一个劫持案件,并且成功解救出了人质——那个现在正坐在餐桌旁吃花生酱的家伙,同时也是现任国务卿的长子。

  凌晨四点回到家后Curtis得到两天的假期。结果刚睡了不到三个半小时,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的是T.J,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刚见过面,当时T.J被吓坏了,搂着Curtis的脖子不放手。

  “我的房子被毁了,那个家伙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保险公司说损失评估至少要一周,而我的家人的家门外全是等待我的媒体,”T.J无辜地站在门外,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三明治和汉堡,“我带早餐来了。”

  T.J有的是办法,而Curtis拿他没办法,所以T.J就这么住下了。

  Curtis家里只有一个卧室,他睡了两天沙发后被T.J连拉带拽地搞回了床上。

  “这毕竟是你的家,总不能让主人睡沙发。”T.J边说边拉着被子躺下了,“而你知道的,我睡觉不是很老实,不太适合睡沙发。”

  他总是有那么多理由。直到第二天Curtis费了半天劲才把扑在自己身上的T.J揭下来时才明白T.J所言非虚。

  其实有这么一个人住在家里也挺好的。虽然T.J起床起得晚,总是呆在家里,吃完了Curtis三瓶花生酱。但每晚Curtis工作回来时总是能看到家里的灯亮着。

  T.J打着哈欠给他开门,指了指餐桌:“给你热了半块披萨,如果你需要的话。”

  然后就又爬回床上睡觉了。

  当Curtis洗漱完躺到床上时,T.J像是被吵醒了一样含含糊糊地说:“花生酱吃完了,明天能捎回来一瓶不?”

  “已经是第三瓶了。”Curtis说,“为了你的牙齿,不能吃了。”

  T.J也不反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那好吧。”他说。

  虽然像生闷气,但还是睡着睡着就趴在了Curtis身上。

   

  七天期限早就过了,保险公司已经把赔偿金打到了T.J的卡上。但他们默契地不提这个事情。Curtis只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知道这个事情,他们纷纷发誓会遵守职业道德绝不说出去,并且恰当地表达了他们的惊讶,难以理解Curtis所说的“合住还挺好的”。

  下班的时候外面在下暴雨,警局里的公共伞都被早下班的那批同事拿走了,Curtis那个小组忙着写报告所以出去时已经迟了。没有伞的一行人在大雨面前不知所措。

  Curtis本来想直接冒雨回家,或者等一辆不知道哪年才会经过这条街道的出租车。没想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跑来了。

  T.J裹得很严实,戴着帽子,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踩过积水跑到Curtis面前。

“我记得你应该没拿伞?”T.J打量了一下,满意地把伞塞到Curtis手里,“果然没白跑一趟。”

  Curtis还没来得及说话T.J就匆匆跑下台阶,回头催促:“走不走?”

  Curtis撑开伞,走进雨幕里,对他的那几个同事们说:“所以有人合住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同事们悲愤欲绝连声应和。

 

                       

#8

  T.J是在森林里捡到那匹奄奄一息的狼的。他悄悄把它带了回来,清洗身上的脏污,包扎伤口,给它食物和水,用刷子轻轻地梳顺狼因沾血而纠缠在一起的毛。

  狼无力反抗只能接受着来自T.J所有的好意。它窝在舒服温暖的垫子上粗重的喘息,耳朵警觉地立着。

  T.J经过时抚了一把狼的脑袋,狼呲着牙发出不耐地声音,但还是趴在了垫子上。T.J经常会和它说话,虽然这很像自言自语。

  狼恢复得很快,T.J把它照顾的太好,过于好。以致于在狼彻底痊愈想离开时在T.J床边绕了三圈,还是重新窝回了垫子上。

  冬天来得快,地板开始泛凉,T.J让它睡在自己的床上,每晚都要给狼盖上一层被子。

  “你是一只非常善良的狼。”T.J说,眨了眨眼睛,“很多人都担心你会不会伤害我。然而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

  狼将自己蜷在床尾,等T.J睡着后爬起来,用鼻尖亲昵地顶了顶T.J的脸颊。

   

  有一天T.J梦见自己的狼变成了一个男人,男人说他的名字是Curtis Everett。然后他们接吻了,Curtis的胡髭蹭的T.J发痒,他的手被压在床上,十指相扣的力度令指节都发白。然后Curtis进入他,粗鲁又温柔。结束的时候Curtis问他早餐想吃什么。T.J说煎蛋吧,我喜欢吃煎蛋。

  醒来时T.J盯了很久天花板,感觉过于真实。他坐起来,外面已经大亮了。狼窝在阳光下看着窗外。

  “……”T.J不知道怎么想的,冲口而出,“Curtis?”

  狼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冰蓝色的眼睛,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尾巴轻轻地在地板上拍打了一下。

  与此同时,T.J闻到了来自餐桌上的好闻的煎蛋香气。

   

                 

#9

  伦敦的雾太大了。Curtis拿着戏票正在前往戏院的路上。

  “抱歉。”在他的脚被踩了一下的时候,传来了一声道歉,“我没看清路。”

  “没关系。”Curtis摇头,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他的脚又被踩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同一个声音再次传来,“雾太大了。”

  “嗯。”Curtis只是捏紧了戏票。

  等第三次的时候,除了踩脚又加上了撞肩膀,Curtis停下脚步,隔着浓雾看见了踩了自己三次的人。年轻男人抓了抓自己的卷发,眼睛就像凝结着雾气的湖面,唇被舌尖舔的水亮,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问:“真的很巧合,但是先生您知道戏院在哪儿吗?”

  Curtis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说:“跟我走。”

  他们破开重重湿润的浓雾终于找到了那家戏院,已经快开始了。年轻男人感激地道谢:“非常感谢,我刚刚绕了三圈都找不到路,这该死的雾。”

   

  检票入场时他们没排在一起,年轻男人去打了个电话,排到了队伍末尾。Curtis坐在座椅上时,空场正在慢慢填满,自己身边却有一个位置一直空着。

  只是巧合。Curtis心想。也不关我的事情。

  场内关了灯,聚光灯集中在舞台上,在黑暗中Curtis感到自己的脚又被踩了一下,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人。

  “抱歉。”Curtis转过头只能看到年轻男人熟悉的晶亮的眼睛,“真巧。”

  全场最后一个空位置终于被填满了。

  Curtis点点头,将视线放回舞台上。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关注起那个年轻男人。

  “我想我该来句自我介绍,都第四次了。”身旁传来极小的一句声音,“Thomas Hammond,可以叫我T.J,很高兴见到你,先生。”

  第四次了。Curtis知道了他的名字。

 

                    

#10

  外交谈判后的舞会上,国务卿Elaine一家人悉数到场,包括此次谈判的另一个主角,来自雪国的代表们。

  T.J在音乐响起时拿着一杯香槟穿过人群,一路碰杯寒暄,终于到了雪国国王面前。

  “你好。”T.J说,杯中的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Curtis转过身,与他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就像敲响了一座小钟。Curtis有点意外地打量了一下T.J,“你好。”

  “我有种感觉,”T.J勾起微笑,眼尾的细纹也盛满了温和,“我应该早就认识你了。”

  Curtis愣了一下,看着对方湛蓝的眼睛,隐藏在胡髭下的唇角隐了一丝笑意,说:“我也这么觉得。”

  很巧,你在我的每个梦境里都是主角。

  梦里出现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

  就像我穿过重重人海只为和你碰杯。


               

-FIN

     

注1:是《巴黎我爱你》第三段故事的AU,来自葛斯范桑的《玛黑区》。

注2:“梦里出现的人,醒来就应该去见他。”出自《新桥恋人》。

  

PS:算是写出了我所想象的所有关于他们的样子。他们有无数种一见钟情的方式。写到后来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以前特别喜欢的歌,许巍的《故乡》,“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大概是这样命中注定的感觉,万般喜爱皆为真。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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